这天夜晚，一行七人在废弃哨站的房间里围坐成一圈，士兵们从别的物资箱里翻找到了煮锅，大家把压缩罐头里的肉倒出来煮成汤，吃了一顿简单的晚餐。

  饭后，两个士兵出去巡视，另外两名士兵带着助理金小原人收拾了另一间的屋子安顿下来。薇安和林舒乔待在同一间屋里，用木条绑了一个了简易衣架，晾晒着白天湿透的军服和林舒乔的防护服。

  两人围坐在壁炉旁取暖，薇安只穿了一件迷彩t恤，林舒乔披着卫衣，却仍忍不住瑟瑟发抖。窗外是幽深无尽的夜色，稀疏的星辰光芒若隐若现，四周静谧得出奇，只剩两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。

  薇安默默看着她，随意搭话道：“给你的电脑用上了么？”

  林舒乔搓着冰冷的双手：“跟你见面后我马上就开始做，卫星云盘里的数据已经解码了一半了，我爸的监控视频恢复了几个，但都没有拍到他的身影。视频在去年11月1日下午13点30分突然断线，画面消失。”

  薇安回想了片刻：“藏北安全区的事故，公开通报时间是11月5日……”

  林舒乔微微点头：“等回了安全区以后我继续解码，从别的监控角度看看有没有拍到什么。”

  薇安往破旧沙发上一靠，突然转了一个话题：“你的家庭，曾经很幸福吧？”

  林舒乔讶然，露出一缕无奈的笑意：“也不算吧。从我有记忆起，就是学校、家、爸妈的实验室几点一线的生活。他们太忙了，我在全托学校长大，一年也见不了几次。”

  她打开了话匣子，第一次向旁人倾诉自己的经历。

  “18岁那年，我刚刚考上大学以为能和家人团聚，感染却爆发了。学校迁往华达州安全区，而爸妈被联合政府派遣到了藏北安全区，负责一级抗病毒血清的研发。从那以后除了手机视频，我再也没见过他们……”

  薇安认真倾听着，缓缓垂下眼帘，那一层长长的睫毛在眼底笼成淡淡的阴影：“你至少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，而我，我从未有过什么家庭……”

  林舒乔怔住，小心翼翼道：“米勒上校他，待你不好？”

  听到那个名字，薇安的眼神盈满复杂情愫：“多年来一直以养父养女的身份相处，但他是实验者，我是实验品。”

  林舒乔只觉后背一阵发凉：“什么意思？”

  薇安转过身，壁炉的火光照亮了她精致深邃的轮廓，一半晦暗，一半明媚。雾白的月光一点点落于清冷的眉眼，瞳眸幽深，似是漩涡。她的薄唇轻轻咬合，想要说什么，却又挣扎犹豫着……林舒乔第一次在这样奇异的氛围里与她两相对视，几乎沉溺其中，无处遁逃。

  “如果我告诉你……我甚至不能算一个真正的人，你会如何看待我？”她的声音近在咫尺，却遥远如缥缈天外。

  林舒乔的脸色迅速苍白：“他把你怎么了？”

  “其实我是一个超级兵，一个实验体。”薇安叹了口气，自己也不知是哪来的冲动，忽然就想把自己最大的秘密告诉相识不久的年轻女子。

  “简而言之，我的生理父母，是军方基因库里的供精者和供卵者，他们从精子和卵子开始就对染色体进行严格筛选，受精形成胚胎以后，我和另外10个同父同母的囊胚进行比对。超级兵计划对囊胚要求极其严格，优先只选择男性，而我淘汰了自己的兄弟们，是最匹配的那个。”

  林舒乔难以置信：“我知道联合政府一定会利用基因编辑技术做些什么，但没想到，二十多年前就实现了……”

  “在那之后，他们对我的染色体又进行了至少三次改造，然后把我移植到代母体内出生。我的出生年龄和你一样都是27岁。养父说我出生后一直生活在安全区福利院，第一批超级兵婴儿都在那里成长。五岁的时候，他们给我的心脏植入了一个芯片……”

  “芯片让我的心脏永远不停止工作。就算心脏被子弹击中，只要芯片还在，它就一直跳动。”薇安有些疲惫地指了指胸口，苦笑：“我的生命，全由那枚芯片掌控。”

  林舒乔倒吸一口气：“那你是不是，不会死？”

  “只是任何外伤失血不会死，如果是x病毒，感染后我还是有50%概率会死亡。”薇安压低声线，说出了另一个惊人的秘密，“其实……现在联盟军的队伍里有30%都是超级兵。我的养父詹姆士米勒，就是超级兵计划的创始人之一，如果没有超级兵，人类可能五年前就灭亡了。”

  林舒乔心中难过不已：“芯片对你的健康有影响么？”

  “植入前的记忆全都没有了，我不记得五岁前的事。”薇安答得云淡风轻，“这项技术是联盟军的最高机密，它对脑神经的影响程度，我无从知晓。”

  “退役以后呢，能拿下来吗？”

  “我们甚至没有明确的退役年龄，也许是35岁，也许是40岁。我们这一批士兵，别看外表强大，其实和一把冰冷的机.枪没有区别。”薇安眼神渐冷，仿佛说着与己无关的事，“从记事起就接受特殊训练，没有过去，没有未来，没有人会把我们当人看待。”

  夜色更浓了，屋外的风声犹如嘶吼。一股莫名的酸涩感涌上喉咙，林舒乔的声音微微颤抖：“你是活生生的人，永远都是，而且……你明明很重要。”

  她说得动容，像是一颗石子坠入波澜，在两人复杂的心绪里荡开层层涟漪。薇安不由靠近了些，高挺的鼻尖几乎触到了林舒乔白皙的侧脸，不知是不是错觉，薇安的眼眶泛起雾般的潮湿，幽幽一笑：“你这是，心疼我么？”